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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寶女兵憶當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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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民節徵文「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一起寫榮民』」【第一名 高瑞芳】

 一覺醒來,大家又準備出發,本預計從海南島海口上船,但海口沒有港口,要上船的人很多,小船很少,共產黨要打來了,我們部隊接到命令,讓我們步行到榆林軍港去上船。幸好我們還有一部汽車,搭載了本單位工作人員和幾位帶小孩無法步行的眷屬。
 海南島的路並不平坦,一顛一簸,車子開得很慢,中午時才抵達萬寧。駐守萬寧的卅二軍也準備撤軍,我們首長於是與卅二軍軍長商談,讓我們部隊眷屬跟隨他們的船先走,然後部隊再繼續前進到榆林上船,因我同時具有軍人和眷屬雙重身分,外子便同我商量要我隨卅二軍走,他一個人可行動方便,只因我們部隊只剩我們一部機器可運作,他還有艱鉅任務,無法分心照顧我,為了大局,我們便準備忍痛分離,踏上生死難卜的茫茫前景。
 正好路邊有一輛將往海邊開駛的小吉普車,大夥兒都在邊兒一廣場空地上坐著休息,吃點東西,我們正在整理行李,也跟外子商量怎麼分開走,他說:「妳自己一個人帶著東西走,我一個人沒關係,我就跟著部隊走。」外子幫我把東西搬上吉普車,正在這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砲彈聲,就好像忽然丟個東西到一窩螞蟻裡,這一群人就像一窩螞蟻似地四處逃竄,連值錢的東西都不要了。
 因為我的東西都在吉普車上,我就趕快跳上吉普車,打算跟著吉普車走,可是那車子開到個小水溝就上不去了,本來如果大家合力推車,應可把車子推上去,可那司機下車後自己就先跑了,我們也不知哪個人是司機,那時候很少人會開車,大家也都跑了,我們的東西我也拿不動,我怎麼辦?我就把行李摳出個小破口,再從中抽出一件衣服好換洗,也沒法拿在手上,就直接穿套在身上。
 海南島那時氣候很熱,又穿了兩件衣服,走也走不動,心情也不好,我就一個人在後面慢慢跟著人群走,一直走到一個小橋邊兒上,那邊的軍人就一直叫著:「快點兒走!快點!」我心想,快什麼呢?我又走不動,天氣那麼熱。那邊軍人又喊了:「快走!快走!我們要炸橋啦!我們要炸橋啦!」那個橋不是很寬,他們要把那橋炸掉,免得敵人追來。那時候我不懂,為什麼好好的一座橋要炸掉呢?就在我剛剛過了橋的當兒,「嘣!」的一聲,橋炸掉了,我心想,好幸運呀!逃過一難了,要是我過不來,那我今天就留在海南島了。
 之後,我一個人一直走到天快黑了,終於走到岸邊,當地老百姓聽說部隊來了,大家早就駕船先逃了,剩下來的都是一些破船,沒幾艘好船,每次划過去只能有十幾二十個人上船,速度很慢,他們是以部隊優先,他們就跟眷屬講,今天晚上來不及上船了,你們先到岸邊有個小廟休息,明天早上我們再繼續上船。互不認識的眷屬們一起到了小廟,就躺到地上休息了。
 第二天天剛亮,再繼續上船時,還是輪不到我們,我們就在那邊一直等,等到中午時,看情況不太好,他們就說,你們別等著上小船了,淌著水過來吧!我們大家就一個拉著一個淌水過去,他們那是補給船,補給船邊上有軍人拿著竹竿,等我們快靠近時,就拉著竹竿到船邊,兩個軍人一個一個把我們拉上去,全身都是水,衣服溼透了,也沒衣服換,只能等著水流乾。
 臨時插隊的我們,沒艙位也沒座位,只能坐在甲板上等,等了一下,忽然聽到砲聲,我們的船就開始晃來晃去,我們也弄不清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是被什麼砲擊中,光知道船搖晃得厲害,我心裡頭就想:「唉呀!這次完了,恐怕船就要沉了!」心裡頭默默地禱告了一下:「父母啊!姐妹啊!我先生啊!再不能見面,就這樣永遠分開,再也見不到面了。」
 禱告了以後,心裡頭很平靜,就等著船沉淹死在海裡頭。接連打了幾砲之後,平靜了,我們的船趕緊調頭要開,船掉頭開走時要起錨,起錨需要很長時間,已經來不及起錨了,一個海軍拿著鋸子鋸斷了錨繩,錨丟到海裡去,船掉頭開了大概三、四公里之後,掩藏到一個龐然巨石後頭,我們的船就等在那裡,就怕還有沒上船的人,或者會游水或搭小船過來,一直等到了晚上,後頭也沒再聽到砲聲了。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有位副團長太太趴在甲板上以自己的身體掩蓋護衛著幾個月大的嬰兒,嬰兒存活而副團長太太死了,還有幾位傷者,他們馬上處理了,聽說也死了幾個人,詳細情形我們也不清楚。
 等到晚上開船,經過三天到了臺灣,因為我們是寄放人家部隊,三天來都沒東西吃。我認識了一個副連長的太太,那副連長沒跟自己部隊走,是跟太太一起上了船。副連長講:「妳們倆拿著鋼杯,看著他們煮好飯,妳倆就偷拿一點。」我倆拿著鋼杯到煮飯那條路上,看到拿著刺刀的衛兵站在旁邊,兩個人抬著一鍋剛煮好的飯,我們怎麼敢拿?
 等到第三天晚上靠了基隆港,知道我們在船上沒什麼東西吃,他們給我們準備了幾籮筐的飯,還有用水桶裝的菜,有高麗菜、一點豆腐乳還有五花肉,下了船,一看到飯,好喜歡呀!可有飯吃了!我吃了三碗飯兩碗菜,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好吃的飯,就是那一餐飯。
 那天晚上,我們就被帶到日本人撤退後留下的營房,睡在大通鋪,不讓我們出去,因為我們剛來,沒身分證也沒有自己的部隊,好像流浪兒一樣,但是有飯給我們吃,住了將近一個禮拜左右。外子從高雄上岸,找到了我,終於夫妻重逢,我們倆就一起被編排到別的部隊去了。
 戰役回顧
 我雖然沒有拿刀槍站在前哨打仗,但是我們電訊隊卻在戰爭中扮演聯絡和掌握戰情最重要的角色。翻譯電文和發電報的任務都不能出任何差錯,有時候受機器干擾,聽不出哪個是我們應該聯絡的電臺。在聯絡前,先是叫名字代號,然後用手打出來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電文,如果聽到信號,就要轉動有信號的旋鈕,找到聲音最清楚的信號,就像人講話有個口音,一聽我就知道是誰一樣。每個機器也有自己的獨特聲音,需要慢慢找,找出這個聲音是我們要連絡的信號,才回答:「我是!我是誰誰誰…」再慢慢調整信號,調整到對了,就說:「ok!ok!我現在有報,要發給你。」對方會說:「ok!請你發出訊號…」
 有時候這個信號不好,找不到,找很久還找不到,我們就通話,我們的機器是兩用的,發信號可以用手打也可用講的,我們就叫某某名字,他們的電臺工作人員都是男的,我們的電臺只有我是女的,他們就叫我「天字第一號」代號。
 剛好那時候有部白光演的片子,就叫「天字第一號」,描述女性情報員的故事,當時女性通訊員比較少,甚至於民國六十一年前往馬祖戰地擔任報務員,也只有我是女性。想起以前當軍人的日子,苦起來就是想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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